J.Helium

A time to tear, and a time to s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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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JO乙女向】【空条承太郎/读者】第四十四次日落

BGM: O - Coldplay

 

 

 

“一旦你驯服了什么,你就要对他负责,永远负责。”

 

 

 

我醒来,先听见你的心跳,而后才听见海的涛声。

 

我感激你,因为这个世界被你保存得很好。与我入睡前相比,一切都完好无损地维持着原样,我仍然坐在你的怀抱里,两条腿不甚优雅地平伸在沙滩上,左边鞋尖指南,右边鞋尖指北。你的手臂比我的健壮许多,环在腰间,铸成一条内核坚硬的柔软锁链,把我的灵魂与身体一同拢住,不松不紧。这是你,在任何人都难以看清的地方极尽温柔,又比任何人都坚决。

 

在过去的某个与现在十分相似的时刻,你曾经低下头,下颌触碰到我的头顶。你低声说:你真小。

 

是的,是的。你太大了,而我又太小了。我睡在你怀里,如同一只猫蜷缩着睡在扶手椅里。我无法想象如果我像你一样高大会是什么景象。

 

我开始觉得热了。那是你的体温,像反复折叠过的长毛毯,带着沉重之意覆盖上这具身体的后背,耐心而细致地烘暖每一块皮肤,于我在睡梦中放松防备的时刻渗透进更深的地方。我模模糊糊地感到羞愧——我的身体着实没有什么出息,没有做任何象征性的反抗,它就心甘情愿地在你的怀里融化了,像一块无声无息地滑进沸水的黄油。我的血管里流动的不再是血液,是你身上的气味。一抹海盐,一抹烟草,一抹洗衣液在衣物上残留的香气。

 

牛仔裤的蓝色布料底下是野餐垫,野餐垫底下是沙,海边的沙。海浪扑上沙滩,破碎为泡沫。现在,我的大脑也是半凝固状态。

 

我们为日落而来,可是太阳已经沉入海平线下。

 

我的身体醒了,而我还没有。

 

我在你的手臂底下迟缓地动了动,确认腰背已泛起酸疼。我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了,虽然这并非出自我本意,就像因为困倦而错过日落。我几乎有点想责怪你了。承太郎,我们不住在B-612上,这里的太阳一天只落下一次,睡过去就要等明天了。虽然我们仍然拥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明天。

 

“……你没有叫醒我。”沙哑的声音从我的喉咙里跌出来。我小小地在你的手臂和腿组成的摇篮间翻了个身,耳朵正好贴在你的胸膛上。你的心脏在肌腱之下搏动的声音充斥耳畔,我在那短暂的一刻被你的生命的魔法镇住,甚至连消逝的太阳都忘记了。落在后头的意识跌跌撞撞地赶上来,我聆听那声响,比被告席上的犯人聆听自己的判决更加专心。

 

承太郎,唯有你的心跳可以盖过涛声,因你的心中盛着一整片海洋。海水是你的悲伤,潮汐是你的疲惫,海啸是你无法用言语表述的过往加诸于你的痛楚。你沉默不语,我却宁愿你控诉。自埃及返回日本后,你笑得比从前还要少。我不知道你的伤口在哪里,每当我试图踏入海浪,你便从海中站起,将我推回岸边。你对我说:有些事,我希望你永远不用知道。

 

被保护着的我于是感到十分悲哀。我是没有神仙教母的仙度瑞拉。我愿意用我的水晶鞋和南瓜马车交换打开你的门的钥匙,但我知道那些被你咽下去的是什么:你真小,你真柔软,你真脆弱。哪怕是最不擅战斗的替身,只要在我颈后轻轻一触,你就再也听不到我聒噪的劝你戒烟的叽叽喳喳了。而我能想象你冷静地崩溃的样子。

 

太阳走后,世界依然可以壮丽。天空中布满澄金、薄红与雪青色的晚霞,海面上反射着的粼粼波光明亮得不像要入夜,海滩上只剩下我们,再无人影。这里的寂静无人打破,安宁祥和,好似世上只存在自然死亡。是的,只要我和你在一起,你就只会让我看到世界安宁祥和的那一面。

 

你唤了一声我的名字,胸膛因发声而在我耳边轻微地震动:“醒了就回去吧。”

 

“我想再看一会儿。第一颗星星出现时我们就走,这样可以吗,承太郎?”我以请求代替回答,然而我真正想说的是,我想再赖在你的怀抱中看看你。黄金般的余晖笼罩你的帽檐,你的鼻梁,你的颧骨,你垂在前额的一绺卷发,你的浅色眼珠,你的嘴唇富有弹性的弧度,耳垂上一点金属的反光,于是所有行将就木的光都在我眼中踊跃着亮了起来。在习惯你的蹙眉和抿唇之后,只要看一眼你浅淡地微笑起来的模样,任谁都会觉得可以很轻易地爱上你。

 

你没有再说话,我知道那是一句“好”。在离我们不远的空气中漂浮着一个素描本,一支铅笔正在其上飞速移动。到今天我已经不会再大惊小怪。你抱着我,白金之星画画,一心二用也很好。我从未见过你的替身的真面目,以后也不可能看见,但你给我看过它的作品。那几乎就是照片了。我开玩笑说你小时候画得更好,在我们都更年幼的日子里,我们花费了大量时间用蜡笔给填色图册上的海洋生物涂上颜色,肩并肩坐在被阳光晒暖的榻榻米上。霍莉在一旁托着腮看我们,事后回想起来,有些时刻她脸上的笑容让她看上去比我更像小女孩。

 

七岁的你突然说:“以后做我的新娘吧。”

 

霍莉捂住了嘴,笑声从指缝间漏出来。七岁的我不知道新娘是什么,也不知道霍莉为什么要笑。你小小年纪就会皱眉头了,一边剥香蕉一边向我解释,做你的新娘是很好的事,以后我们晚上也可以待在一起,你会保护我,所有的东西都会分给我一半,包括你的飞机模型、你的遥控轮船和便当里的炸虾。

 

我低下头,从蜡笔盒里挑了一只另一种颜色的笔,问:“那我可以把水母涂成粉红色吗?”

 

香蕉被剥成五瓣的皮垂下来,像只海星。你慎重地思考了秒针滴滴答答转一圈那么长的时间,然后把香蕉塞进我空着的那只手里,严肃地点了点头:“可以,但是海星要涂成蓝色。”

 

我对这个交涉结果很满意,于是咬下一口香蕉,转过头口齿不清地对已经笑得直不起腰的霍莉说:“那就这么说定啦,我以后要做承太郎的新娘。”

 

这就是为什么我后来不再喜欢小孩子,在小孩子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用蜡笔把东西涂成什么颜色它就会变成什么颜色,说好长大要嫁给某人就一定会嫁给他,王子和公主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城堡那么大,厨房里做出来的菜还没端上桌就冷了。所幸你最终为这篇蹩脚的童话续写了大团圆结局,否则我会一直嫉妒下去,一直幼稚下去。唉呀,环绕在你身边的女孩子那么多,也许就差那么一丁点儿,坐在这里看你画素描的就不是我了。

 

在晚餐桌上,我慢条斯理地对家人说,我才不是为了承太郎选的海洋学。在某种程度上,我没撒谎。你知道吗?只要不患上疾病,不被捕食,灯塔水母就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回到最初的水螅状态,如此循环往复无数次。它几乎是永生的,就像是对自然定律发出的一声清晰可闻的冷笑,就像是顶着能量守恒定律的重压大喊永动机是存在的。谁都想做征服者,更何况它那么美,飘渺如白纱,心如火焰。十二岁的你与十二岁的我拉钩:以后你研究海星,我研究水母。我们泡在图书馆的生物区里,把海洋生物图鉴和学术期刊一本接一本地借回家,入迷到忘记归还期限,瞒着大人们用零花钱交罚款。我们把每一个有优秀的海洋学专业的大学的名字列在纸上,钉在墙上,未来的每一条脉络似乎都清晰可见,触手可及。

 

直到有一天,你对我说,你要去埃及了。

 

四周暗了下来,天空中那傲慢的火球最后的光芒也即将彻底消散。趁着能见度还可以忍受,我伸出手,讨要那个素描本。你的表情中有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情愿;我本以为你让白金之星描绘的是海上日落,却在纸面上看见了我自己。我怀着啼笑皆非的心情继续往下翻,这一定是个秘藏了一段日子、不曾给我看过的新本子,因为我没有看见一只海星或一只长吻海豚。只有熟睡的我,夏日祭上穿木樨花纹样浴衣的我,踮起脚、伸长手臂够上层书架中摆放的书籍的我;一双眼睛,一颗脚踝边的痣,一只搭在钢琴键上的手。你咳了一声,脸转向另一个方向;那里有什么可看的呢,承太郎?太阳已经落下,星月尚未升起,而我可正坐在你怀里啊。

 

我一页一页翻下去,你像一个最没有天赋又最勤奋的艺术家,根本不懂何为美化,老老实实地照搬每一个细节,诚实地记录下我熬夜赶论文后留下的黑眼圈与眼袋,我在科考船上度过的三个月中得到的晒痕,我刚睡醒时浮肿的脸颊。我笑了出来,指指画上的我皮肤上的那些不可忽视的斑点:“为什么要把这些也画上去?——这么一看,我可真够难看的。”

 

“这些?这些什么也不算。”你的语气像抱紧我的力度一样沉稳,“我见过许多丑陋的人和事……你不是其中之一。”

 

啊,标准的承太郎式回答。我把素描本翻到下一页,看见一颗纽扣的速写。我哽住了一秒;我认得它光滑凸面上的五瓣樱花纹路,若你肯施舍它颜色,就应该是一种淡淡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黄色。

 

毕业典礼前夕,十八岁的你将它放进十八岁的我的手心的时候,我感知到你的掌心起了一层薄汗。你的制服前胸的第二颗扣子的位置空了。我的心陡然变成了一个正被剧烈摇晃的铁皮糖果盒里剩下的最后一颗糖,疯狂地颠向天空又坠向地面,猛击金属四壁,发出只有我能听见的、无比浩大的回声。

 

早该想到的,你不屑送鲜花,送戒指又为时过早,只剩下离心脏最近的纽扣,昭告难以启齿的请求。你的语速慢成以独立的词汇为计量单位:等到明天,大约会有许多无关人等前来讨要,与其到时被麻烦缠身,不如现在就送给你;我不会强求,不愿收下直接扔掉就好,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你甚至连最简单的那个短语都没有讲,你向来是不相信言语的分量,要以行动做证明题的。我看进你的蓝眼睛里,那里有我十一年来求而不得的所有答案,于是我便什么也不需要问了。即便命运让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地受伤、跌倒又爬起,你依然是那么年轻,那么自信;你的一切都在代替你的言语对我说,相信我,相信我有能力保护你,你不会为我向你隐瞒的那些事所牵连,我可以许诺你一个平安幸福的未来。我会和你去同一所大学,在假期选最晴朗的日子带你出海,夜晚与你一同躺在甲板上,看比世界更苍老的群星。我会为你加热牛奶,为你拉上连衣裙后背的拉链,为你绑运动鞋的鞋带。我可以做你的剑,你的盾,你暴雨天的伞。你可以把水母和海星都涂成粉色,太阳涂成紫色,天空涂成红色,我不介意。你是最好的。

 

素描本被你合上,你顺势握住我的手,尺寸的对比像骑士的钢铁拳套轻柔地攥住一条手帕。“好了,回家了。”你说。

 

“第一颗星星出来了?在哪儿?”我四处张望,你扶住我的肩,谨慎地施加力度,让我转过来。第一眼就看见镶嵌在你眼眶里的两颗蓝宝石,在冥冥薄暮中还是那么明亮。时至今日,我依然会为你眼中的光感受到难以承受的幸福,进而痛苦。

 

二十岁的你抬起手,指向二十岁的我的眼睛。

 

“在这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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