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Helium

又因比爱更无奈的原因分离。

在他还不是皇帝的时候，他已经决定她将是他的皇后。这不仅是因为她和她的家族在元老院拥有的席位，也不仅是因为她是他十四分之六的旧爱。带我去看你的魔导工厂；她在他第一次邀她出游时这样命令他，神态镇定自若，显然在他回答之前就知道他会答应。他藏好恼火，继续操纵索鲁斯的躯壳，彬彬有礼地与她定下相约的时间，并说，到时我会亲自来接您。她毫无阴翳地对他笑了，露出洁白的、尚未染上任何人的鲜血的牙齿。那一刻她是他见过的最天真无邪的孩子。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约会。起初她还耐着性子任他扮演绅士，挽着她的手臂以得体的速度在机械的迷宫中行走；渐渐地，她的步伐越来越快，先是放开了他，接着把他甩在身后，最后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兀自兴奋地跑向每一台引起她兴趣的机器，又看又摸，抓着研究员刨根问底，眼睛闪闪发亮。他迈着慢吞吞的步子不近不远地跟着她，兴味索然地想：这些新生儿就是喜欢大惊小怪。在无机物的轰鸣与青磷水燃烧的气味中，她停在尚未完成的魔导巨兵原型机前，长久地独自仰望。在城堡般的钢铁巨人脚下，她渺小如一根纤长的野草，几乎要湮没在加雷马金属色的未来之中。

一个月后他们结婚了。说服家族应允她的选择时，她说：我们因比爱更伟大的原因结合。然后他成为皇帝，他们共同制定了新的律法，镇压了反对党，铸有他与她的侧面像的金币开始在整个北方流通。再然后，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继承了他的眼睛和她的头发。那段日子里，他时不时会觉得人类可能也不算完全无可救药。

再然后，帝国的版图越来越大，几乎每过三个月就要重绘地图，他们也越来越频繁地爆发争吵。我们真的还需要更多战争吗？皇后质问他。我们的子民早就拥有了足够的土地和资源，为什么帝国得到的越多，他们的生活反而越艰难？他们已不再是为生存而死，甚至不是为帝国而死，只是为你的野心和征服欲而死。他把她移出了内阁，皇后亦拒绝继续担任军团长。他们从此很少说话。

再然后，他们的孩子死了。

因为生育、征战和哀伤，这时的皇后已先于她的年龄老去。她再也穿不进年轻时的盛装，躯体上陈年的战伤与妊娠留下的裂纹交错拧结，眼睛和她的丧服一样灰暗。无影的力量也无法让索鲁斯的身体永远年轻，他开始做一些在头发变白前觉得荒唐的事，比如蓄须掩饰衰老的痕迹，保持威严。他们对视，彼此都疲惫到无话可说。

我们因比爱更伟大的原因结合。她说。遗憾的是，我到现在才发现，我们的原因并不相同。我曾因为你不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男人恨你，但实际上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谁，而你或许也一样。加雷马的皇后躬身将她象征无上荣耀的盔甲留在王座上，披上黑夜的斗篷，拉下兜帽，走出了他们一起从一无所有的平地建起的都城。他那时坐在原地看着她离去，心想回头吧，哪怕一次也好。只需要一次，他相信他就可以让她留下。

她当然没有回头，就像她第一次离开他时一样。她永远不会回头。